CAUP思享 刘悦来:与自然生命共同成长
来源:爱游戏官网 发布时间:2024-04-13 02:49:17
日前,我院教师刘悦来团队主持的上海社区花园系列公众参与公共空间更新实验获得三联人文城市奖社区营造入围奖,社区花园SEEDING行动入选联合国人居署等主编的《上海手册-21世纪城市可持续发展指南2020年度报告》,成为社会篇唯一的中国案例。
“社区花园”是上海这个城市中的一次科学尝试,旨在对闲置土地进行分块租赁,或分配给家庭作为园艺场地,强调社区民众之间的共建共享,促使社区追求更广泛的社区效益。
“创智农园”由一块废弃的消极场地改造而成,是“社区花园”项目的重要部分。疫情期间,当所有公园和公共场所关闭的时候,以“创智农园”为代表的”社区花园“始终处于开放状态,成为城市的避风港与喘息地。今年1月,我院全媒体中心记者来到“创智农园”,对刘悦来老师进行了专访。
当笔者到达“创智农园”时,刘悦来老师正与参加活动的家长和孩子们互动。一边讲解,一边拿着相机记录。“我们大家都希望市民或者孩子们能够参与到城市公共景观空间的生产,这种生产包括社区营造和旁边的环境提升。”刘悦来老师说。
“冒险游乐场”(Adventure Playground)是智创农园中的一个小场地,很难想象,在五角场和大学路繁华的商圈中能够出现这样一片生态绿洲。孩子们在“冒险游乐场”的沙地中玩耍时发现了一只正在冬眠的蜥蜴,引得大家围观讨论。在这里,不但可以看到蜥蜴,还可能看到正在冬眠的青蛙和蟾蜍。在这片区域内,有多种植物、昆虫和其他小动物,有着丰富的生物多样性。整个场地为孩子们购买了保险。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鼓励孩子们利用现场提供的材料自己建造一个游乐场。园子里有许多装置由大家捐赠,倡导“社区营造”,培育互相帮助的精神。
“我们的孩子缺乏独立的、直接参与空间创造的机会,其他的空间很少提供这种机会。比如所谓的高档小区里给孩子活动的设备大都以精准为美,留给孩子自由发挥的余地很少,在这种‘野’的地方才可以有一些自由创作的机会。”
Q:您提出“社区花园”是针对“精准景观”的反思,可否解释一下其深层含义。
A:以植物为例:城市的植物来自人类不断的筛选,这种筛选的规则是来自于我们人类的喜好;接着,我们又人为地给植物赋予价格,当价格会出现之后,“便宜”就和“差”划上了等号。你就发现,谁家植物价格高谁家的价格低,而价值又反映出档次,谁家植物档次不行,就好像自己品位比较差。其实景观也是如此,在被消费的过程中,被物质化、标签化,引发人们价值观的变化。
在这里,我们做了很多工作,希望我们大家能够认识到这些景观空间的本质的是什么。如果脱离消费品的视角,来评价一个景观的优劣,我认为有几点:一是,形成空间的材料是不是在当地随处可得,不会导致成本虚高;二是,这些材料的建造技术是不是这一段时期很普及的技术,亲民且不过于复杂;三是,这样的景观是否利于人类健康成长。现在花园里的孩子和家长,他们参与这里的营造,实际上的意思就是建筑学的核心工作:建造自己的家园。这样基础的一环应该与日后更复杂的建筑学教育是有密切联系的,却在如今的社会断裂了。他们被社会分工所割裂,让人们认为,有专业技术人员来建造我们的家,我们不需要去干这个。社会学家研究过这种社会分工,其实是我们在不断地被异化,这种异化的过程就是来自被资本控制的消费社会,它的本质是市场的推动。市场希望你只懂那么一点,不能太多,资本希望你不懂的领域慢慢的变多,这样你就把大多数生产交给他人,你要消费来满足你的生活需求,因此你要一直工作赚钱来满足消费。
渐渐的,在精英决策商业运作大环境下,主流的景观生产方式就是政府和企业采购的景观,民众在极大多数情况下只能被动接受和使用,没有选择权。但是,从景观的服务功能而言,越精准的设计,反而局限了使用者,特别是人工构筑的景观,对这些被精确设计过的“物”的迷恋,对“机巧”的执着,不同程度上会降低对自然的反应。
在这里,我们要为那些看似普通和廉价的景观正名。这里的沙坑也许看上去很普通,比不上国外进口的标准化设备,但我认为它可能更高级。这种高级是源于它回归到景观的本质,它能用最容易获得的方式,让人们自由地参与到设计的过程中,与自然生命一同成长,从中感知自己力量的壮大,这其中,随着动手能力的增强,身体在真实的生活中,人格也得以更加健全。
Q:在您的文章中提到了“社区营造”这个词,请问它和该项目有什么密切的关联?
A:这个词是在20世纪90年代台湾地区提出的,最早的名称是“社区总体营造“,它的目标是孕育更多民间力量,用通过强调社区来处理基层的民主建设,让居民拥有一定的自主权,也更有主见和主动性,让居民愿意主动承担一些社会责任。这是一个很大的贡献,它调动了民间的力量,推动一种自下而上的力量。后来,一些社区发展协会、基金会也被孕育出来,英文叫做Community Empowerment,直译叫做”社区赋权“,就是让权力回归到社区,然后实行自治。因此我们借鉴了这样的做法,强调权力赋能的过程,我们推动的社区花园这样一种行动,是希望能够通过这样一种赋能方式,来推动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我们大家都希望这一些孩子,从小就通过菜园来认识自己的家园,在菜园中建造自己的游戏场,家长和其他居民也加入这样的一个过程,真正的完成成为空间的主人。我们也确实做到了。
社区花园超越效率和消费,引导用户主动思考,参与到景观生产中去。真正的甲方不是出钱的开发商和拥有决策权的机构精英,更应是未来真正和场地息息相关的使用者,而这样的一个过程的根本目标就是透过在地行动,参与者实现了转变:从单纯的景观产品的消费者变为负责而有生产力的人民。
它其实是一个物质载体,在这里,种菜还是种花并不重要。它提供了这样一个地方,让大家去主动地参与进来,形成一种公共决策。通过这么一个空间,逐渐地形成了一个有人文精神的地方和一群人,在这群人掌握话语权之后,他们就愿意去发表一些更有公共精神的建议和提案。社区花园让更多的个人行动起来,从自己家门口做起,不依赖于政府,也不能依赖于开发商,而是通过个人自己连接到周围的资源,去自主地传授和生产。个人就这样成为社区的主人,成为公共空间的主人,成为公共精神的生产者。
Q:从2014年前您的第一个花园社区花园营造,到现在,上海已经有这么多个社区花园,您在营造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想分享的,或者是印象非常深刻的事情。
A:会碰到很多事情。像今天刚碰到的人,其实我并不认识他们,但大家都会亲切地交谈互动。我也经常会看到很多家长,家里带过来一些家具,然后来构建这个空间。比如像刚才这位博士,她的小孩在那边玩沙,她就在一旁在照看他,并教她的孩子怎么把这个公共的蹦床修好,她也主动表示要支持社区花园,邀请她搞蹦床的朋友,来给我们安置一个新的蹦床。你会觉得在这里日常发生的事很令人感动也很有价值。
再比如,现在是冬天,明明天很冷,似乎不适合开展户外活动,却还是有很多孩子来这个小小的地方玩;在夏天,我们在农场这里面听到第一声蛙鸣的时候,你会觉得很神奇:这一个地区原来只是一个垃圾遍地的地方,逐渐变成那么一个安静的洼地,吸引了青蛙在这里栖居,这时候,你会被自然的声音所感动。
关于青蛙也有一段有趣的故事,我用视频记录了下来。有一个老人家带了一个小孙子经过,小孙子在不停地哭,这里的青蛙也呱呱地叫。老人就让他去听花园的蛙鸣,他慢慢走过来听这个声音,也不哭了。他不哭的时候,青蛙也不叫了。于是他就问:“何时青蛙还会叫?”老人就回答道:“青蛙们在搞音乐会,唱完了以后他们也要休息,但如果你还哭,他们就害怕地不敢叫了。”老人告诉我说,这久违的蛙鸣,小时候在老家很多,但是到城市后,这是他第一次听到。
Q:您现在实践了许多社区花园项目,请您谈谈现阶段的社区花园建设和对未来的畅想。
A:我们大家都希望“社区花园”的未来发展,能够以一种“草根”的方式,去连接基层。我今年写了一个新年贺词,叫做“无界连接”:我们的四叶草,能够从原来非常小的小草,经历过风雪,又经历过疫情,逐渐蔓延发展,这种就叫无界连接。
你会问我们这个是属于规划、建筑还是景观的?我认为是“无界”的,这个“无界”是因为,这些学科的根本都是为了人民,我们都要回归到生命的根本去考虑。“社区花园”在社会分工异化城市的状态下,真正的完成了“人民城市人民建”,让人民向命运共同体靠近。我觉得无论是什么样的城市,一定是要靠人民的主体去自我实现的,高度依靠开发商和政府部门都是不安全的。我希望未来的社区可以贯彻这种很真实的观点:你不能指望别人来帮你做什么,而要靠自己去努力。所以我想,我们做的这些社区花园,每一个都能像野草一样,根是很深的,它不需要你去给它施肥浇水,都可以自然地在里面成长,并不断向外生长。这样的花园能够自我滋养,就不是一个个的孤岛,不是一个个的个案,能够形成大的绿洲,逐渐接连、逐渐蔓延。
A:冯纪忠先生2008年到深圳领了一个奖,叫“建筑传媒奖杰出成就奖”。其实那一年,“传媒奖”的主题叫“公民建筑”,冯先生的发言就说,所有好的建筑应该都是公民建筑。你看他做的何陋轩,平日有许多大爷大妈在那边嗑瓜子,喝几块钱一杯的茶叶。我觉得那就是公民建筑,尽管大家并不知道冯先生是谁,但那个地方空间让他们感觉到很灵动、很舒服。我们的项目也一样,做这么多东西不是为了资本,也不是为了权贵,应该是为人民服务。
最近我们团队入围了三联生活周刊发起的“三联人文城市奖”(最终获奖还未公布),主办方的评语是:“ ‘花开上海-上海社区花园系列公众参与公共空间更新实验’是非常罕见的设计师改变一个社区、乃至一个城市的案例,而且改造的对象是无比庞大的魔都上海,改造的手段却是无比纤弱的社区种植。然而正是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方法论,精准地找到了城市化的阿基里斯之踵,逆转了在消费主义时代人被城市化的异化,使城市的冗余边角空间能够有效地变成市民消费日常生活的场所。刘悦来老师的团队不单单是一个设计的主体,同时也是一个实施和运营的主体,通过一种公司化的可操作模式,保证了他们的‘社区花园’理念的落地性、推广性和可持续性。这也为知识分子型设计师实现社会理想提供了一种范式。”这个评语让我们团队非常感动,我本人也是诚惶诚恐。
当时主办方希望不光项目设计师要去,业主也要前去现场。他们问:“你们这一个项目的业主是谁?”我说是上海人民。这是“社区花园”这样的、大众的草根的产品的特别之处,也是创新之处,在这系列项目中最终做主的就是上海人民。
对于同学们,无论是规划、建筑还是景观,我认为大家在自己的专业学习过程中,也要能够回归到根本去看待我们的专业发展,不要被当下某种风格或者风潮所迷惑,也不要迷信大师,年轻人要有偶像,但是真正的偶像应该是大自然,真正值得敬重的应该是我们的人民。记住,人民是我们最终的用户,最终的使用者,也是最终的决定者。